一位医生,写在母亲患乳腺癌之后
父母的变老,是一个逐渐的、缓慢的过程,有如树木的颜色,自夏徂秋,在不经意间,由苍翠转为枯黄。 一个人在生命的不同阶段,留意的事情会很不同。某个时候,他会忽然意识到,以前忽略甚至遗漏了一些原本十分重要的东西。也就是最近这几年,随着孩子长大,随着自己渐渐感觉体力精力的衰减,才更明显地感觉出时光对生命的蚕食,也开始有意识地端详这一点在父母身上的体现。 好几年前,有一个晚上看电视,父亲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侧面看上去,我不禁被强烈地触动了一下。原本棱角分明的嘴巴,平时总是抿得很紧的,这时却瘪了下去,半张着,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曾经多次看到过这种老年人的衰弱的神态,但从来不曾和自己的亲人联系起来。那是第一次,有一种刺痛般的感觉。 那以后,看他们时的目光,便多了些审视的成分,便总是能够发现衰老的迹象。拎不多的几样菜,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口气。陪他们散步时,得注意放慢些脚步,否则他们会落在后面。母亲虽然常年坚持锻炼,做保健操,但上下楼梯时的步态,明显地迟缓,手要扶着栏杆。父亲的头更向前倾,腰背也更伛偻了。 一 得知母亲确诊为乳腺癌的消息时,我正在接诊一个肥厚心肌病的患者。 我依然记得当时自己正在眉飞色舞地给研究生讲解,为何那个病人多次心脏彩超检查都遗漏了左心室流出道梗阻,有板有眼地细数着肥厚心肌病猝死的危险因素,义正严辞地劝说患者积极治疗。 正在此时,我接到了弟弟从老家打来的电话。一个粗犷的农村汉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失声痛哭,他告诉我,医院的手术台上,乳腺包块切除的病理结果是“乳腺癌”,外科大夫建议乳腺全切加淋巴结清扫,但局麻下意识仍清醒的母亲抵死不从。 接诊再也难以为继,一边打电话苦口婆心、连哄带诈地劝说老人家手术,一边草草写了几句诊治意见,然后匆匆离开。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买票送父亲回老家。 他收拾自己的行李和糖尿病药,我开车去买当天的火车票。一路上,脑子嗡嗡作想,不是错踩了地板油就是急刹车,昏昏沉沉,迷迷瞪瞪。 一件我不敢深想,也不愿意深想的事情正向我悄无声息地袭来:我们的父母,正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老去了。 二 第一次在家里听说肿瘤这个词是8年前。 那时还在读大学的我,抽空回家帮忙种花生。我自以为是地说,这次回家给爷爷带了心脏病的药,他的脚踝水肿几天就会没事的。 我的父亲“嗯”了一声,说:“前几天爷爷去做了胃镜,是胃癌,到处是转移。” 所有人都一声不坑地继续种花生,然后相约一起向爷爷隐瞒病情。回家吃饭时,我第一次好好端详了自己的爷爷。他长得很帅,精神矍铄的脸上写满了岁月。他对我说,他就是身上没有劲,嘴里有淤泥的味道,等过几天胃口好了,就可以再去帮家里干活了。 这话我没法接,转过头去看熟悉的院子。那天的阳光很刺眼,照的人眼睛白花花、脑袋嗡嗡作响。那时我开始明白,岁月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人。医院面对生老病死,司空见惯,但这些尘归尘土归土的自然规律,还是会在自己和家人那里上演。 当然,也只有遇到生老病死,才会发现,那些让我们整夜失眠垂泪到天明的心事,大多都是矫情。 三 现在的我长大了,终究还是成了一名医生。 我长大了,允许也习惯了痛苦不请自来。 我们长大,最大的失败莫过于遗忘和习以为常,我们忘记了初心,将亲人和爱人对自己的爱,坦然受之;我们闻着妈妈在厨房烹出的饭香,满脑子想着拯救世界、解放全人类,却很少想着在饭后帮妈妈洗碗。 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我总会记起自己小时候。那时的我,总有些不切实际却又质朴的念头。我想,我要使劲喝水吃饭,练就一个大肚子,然后在冬天使劲呼吸,把那些冷风都喝进去,这样世界变暖和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他们就不会冻手了。 这是很多中国男人的悲哀,不善花言巧语,只懂闷声苦干,总会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奔波忙碌的工作,当成天下头等大事儿。即便对自己的亲人和爱人,也不懂嘘寒问暖。 母亲的手术成功,免疫组化分型也很好,我四处找同学同事打听询问,一致认为术后不需要放化疗。术后1周好转出院,她在家里对人讲,除了找人看报告,我似乎没有家长里短的问候。 我老婆笑着对她说:“你自己生的儿子,什么性格,还不清楚么?” 我是该反省自己,我们花了半生时间学会了中文和英文、学会了演讲和辩论,学会了讲课和说服,甚至学会了欺骗与忽悠,但唯独没有学会和最亲近的人好好说话。我们把最好的耐心、细心留给了旁人,却把纠结、烦躁带给了至亲之人。 行医没几年,到处可听到的一句口号是:回归临床,回归基本功。但现在我却认为,对于很多临床医生而言,没有什么比回归家庭更重要的了。 四 实际上,世上有一件比长大和老去更可怕的事情,叫做糊口,文化人称呼它为活着。我们中的多数人,资质平庸,是靠着独木桥一样的考试,背井离乡在另外一个城市安顿下来,身影光鲜而又疲惫。 我们偶尔会想想年轻时的梦想,但随之气喘吁吁。让人疲惫的不是梦想本身,是无尽的套路和流程。当然,还会想到年迈的父母——你我都知道他们可能会随时离去,但却依然抽不出时间回家。 荷塘月色下的农村,生产好奇与期盼;钢筋水凝土的城市,擅长生产孤独。但我却认为,我们不是活在孤独里,是活在勇敢里;因为勇敢,自己才会察觉到自己的无助。 一旦父母离去,对儿女而言,也就是撤去了一种生命的支撑,割断了一条连接这个世界的牢固的纽带。我们内心深处会有一处被抽空的感觉,存在的根据也会变得恍惚可疑。对于一颗敏感的心灵,即便生活成功美满,一切都很如意,这种亏缺感也是无法被填补的。说到底,那是一种孤儿般的、被抛弃的感觉。他们给予了我们生命,抚养我们长大,看着我们成家立业,同时,他们一步步走远,终有一天会彻底地离去,阴阳暌违。仔细想来,这实在是一件荒谬的事情,是心理上难以接受的。有时候。忽然会有一种童稚的、虚妄的想法:如果能够和他们长期相随,还有什么是不能交换的呢? 我们就只好等待着,那必将到来的日子,别无选择。只愿当这天到来的时候,我们不会懊悔,不会内疚。我们能够说,作为儿女,我们尽到了自己的一份责任,在他们老迈衰弱时,我们曾经尽力照料呵护过。面对着一个铁一样的定局,我们做出过最好的抵抗。 是的,我们都在养家糊口中,感受父辈、子辈的生老病死,这是所有人生活的现状。而明知世事很难两全,我们依然全力以赴,这才是人生全部的真相。 目前+人已骨肽注射液北京哪治女性白癜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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