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着，一丝丝，一串串，有时像雾霾，有时像水帘，些许的微风，时不时划下一道口子，在缝隙中透着一股凉意。

刚刚吐出嫩芽的枝头，随着微风，晃动着晶莹的雨珠，似乎在等待着一种机遇。

老陈站在阳台，隔着安全网，看着东方河缓缓的流水，以及那些流着瀑布的沟沟坎坎的拦水坝，产生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是安全网的阻隔？还是楼上装修的吵闹？这偌大的小区，似静非静，似闹非闹，一切都像掩映在细雨之中。

前几天，老陈接到大学同学会组委的要求，要写一篇上大学前后的回忆文章。

打开电脑，老陈踌躇着，写什么呢？写上大学的艰辛？那可太平淡了，老陈是迷迷糊糊的就上了大学的，不像有些学友，目标很明确，道路很曲折。写大学生活吗？一个农村的孩子读大学，做个配角，坐在台下成为观众就不错了，哪有精彩的往事！写大学毕业后的所谓奋斗吗？有奋斗吗？从一个农村中学好不容易熬到了县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立下脚跟就算好的了，那些所谓的高级、特级职称，主任、校长职务之类的平面经历，与起步就是省城大机关的同学相比，实在是太过普通平凡。

老陈努力地想着如何下笔，想到标题，又改动了，拟了框架，又否定了，写了开头，又删掉了。老陈感到头绪有些乱，心也静不下来，于是索性放下键盘，顶着小雨，漫步到东大河景观带。

景观带的栾树和无患子好像没有一丝动静，高大的朴树刚挤出了微小的嫰牙，但那几棵早樱却露出了饱满的花蕊，成片的紫玉兰正在绽放。特别是河边的垂柳，在雨中风中，摇曳着身姿，那长长的垂丝，仿佛向人们展示着蓬勃的春天。

原以为，在这样寒意透身的细雨中，不会有人在河边漫步的，但老陈隔着雨雾，在亲水平台看到了几个悠闲的钓客，拖着长长的钓竿，一边盯着水面的动静，一边吐出淡淡的烟圈。看他们的鱼篓里，空空如也。老陈好奇，上前问钓客，怎么，没钓到鱼吗？钓客头也不回，对着水面说，我们只是钓钓而已，不在鱼，只是享受这种过程。

老陈一惊，好有哲理的话语，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层？

这几年，这几十年，老陈想到最多的是什么？为官吗？挣钱吗？出名吗？一样都不是，一样都没有。想到一种平凡的日子？想到一种平静的生活？是不是太过看重社会的评价？是不是太过在意同事的想法？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只要获得内在的安宁，就是上乘的日子。快不快乐，苦不苦愁，别人不知道，也不会太关心。

老陈突然想到“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的故事。

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

是的，一个人匆匆忙忙上下班，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为工作、为孩子、为家庭，你说他痛苦吗？他说，这样的生活才充实，“工作着是美丽的”。一个人在公园里闲走，在田野上漫步，没有目的，见不到旁人，你说他寂寞吗？他说，几十年的追求，就是想得到这种悠闲的时光！

突然，手机响了一下，老陈看了一眼，是一个段子：鸡叫了天会亮，鸡不叫天也会亮，天亮不亮不是鸡说了算，关键是谁醒了。

老陈似有所悟，回头看时，几个钓客已经走了，附近的观音桥正在拆除重建，天际好像出现了淡淡的光线，远处的景致也变得清晰了。

他拍着自己的额头，好像记忆从脑海中涌出：每个人的青春应该是有故事的，那些在教室里的孜孜攻读；那些在旷野中的自由奔跑；那些男女同学之间纯真无邪的交流……

每个人的生活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备课、上课、与学生的无缝对接；写着诸如“黄老哲学”、“大一统的条件”的官样文章；到北疆体会大漠孤烟；去南国考察“夜郎自大”……

每个人的圈子应该也是独具特色的，中学操场角落对模糊梦想的畅谈；大学荷花塘边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公司聚餐桌上的推杯换盏、放浪形骸；单位办公室内的笑语连哗、妙语连珠……

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老陈想着走着，似乎走出了雨雾，不知不觉又回到桌前，趁着思路还清晰，快速打出了一行显眼的文字：“往事可以回味！”

夏仕伦年3月于天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