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文

冯一一/图

活着的姿态

你无法看见

我活着的姿态

此刻

我看见

蜻蜓低飞

时止时行的姿态

荷枝枯萎

莲蓬半面入水

轻轻漂浮的姿态

我看见

人们生活

却忘掉生活的姿态

不知何为生活的

鸟雀

生活的姿态

还有一些

摆出来的姿态

藏不住的姿态

已入土的姿态

你正以

何种姿态看我

我正以

何种姿态被你看

鸟笑了

说

人没有姿态

倏地

冲过头顶

掠走了一根思绪

.10.6

你什么也没有做

我也仅仅是等待

就已耗尽了心神

快化作一具枯骨

.10.8

最后一片树叶将落下

我在尘埃里

等待你

等待你的出生

等待你的归来

等待地重新变成天

等待一切的结束

一切的开始

那时

我将可以拥抱你

我将可以拥抱飞鸟

我将可以拥抱青云

我将成为你

我将成为天

我将成为我

.10.9

我能做什么呢

我又能做什么呢

用沙子塑出你的模样？

对树叶讲述你的故事？

将星星连成你的名字？

不

停下吧

已经毁啦

世界已经毁啦

你的世界

已经毁啦

一切都将变作土

在蚂蚁的脚下臣服吧

它们是命运

教会你如何低头

和蚯蚓跳舞

好过与留不住的莺燕和蝴蝶

她们是春梦

忘了他吧

忘了你自己

这是正途

.10.9

真是悲伤啊

我真是悲伤

我为了该悲伤的而悲伤

我为了悲伤而悲伤

真是可笑哇

我对悲伤感到可笑

也为可笑而悲伤

河依旧流着

我已没有力气再流动了

如果有一天

你看不见我了

不是我动了

是我被冲走了

同天下所有的污物秽物一起

从你的心中

被冲走了

我躺在其中

被冰冷着

被温暖着

被拥吻着

渐渐地

是它们淹没了我

还是我淹没了他们？

我分不出了

只知道我的悲伤

被挤走了！

我的全部

我的唯一

被挤走了

连为它悲伤都不能了

这真让我悲伤

悲伤不起来了

我只好

像要吞下什么地大笑着

大笑着

黑水灌注了全身

终于

我吐了

不是吐出了垃圾

就是吐出了我

我坐在废物的顶部

做个顶级的废物

你行在人流的中间

当了有用的零部

你再看不见我

就像我认不出你一样

可我还是认出你了

你正运作着

带着我的全部悲伤

一刻不休地运作着

.10.9

云雀说得不错

是我错了

我不悔改

我仍贪婪

我期望

我奢求

我仍要往错路上走

我要路上的花朵

为我流下露珠

我要夏雷声声

劈碎幸福的野梦

我要紧随秋冬

冰冻沸腾的鲜血

我要彩云悠悠

盖住伤口的硝烟

我要

我要你

要他

我要全部

再将你们一一扔入背篓

翻滚，浑搅

沥干所有的汗与泪水

妄图

妄图做出一个

我

.10.9

我穿越过竹林

网了一身清香

栖在大石头上

盘成红莲绿荷

竹林漫成池塘

游鱼穿梭过我

沾了一身金光

织成片片星网

我是太阳

我是月亮

我是孩子的梦想

我是不眠的夏夜里

微弱的烛光

.10.10

除了我的母亲

还有谁配称为我的爱人

谁都配

谁都不配

天下的人都一般

天下的人都不同

我的爱放在这里

见者有份

众生平等

不过这一泉

留给我的母亲

我也说不清她是谁

但我当以爱她为天职

这里

有一位母亲

10.13

你说

这朵花

会开吗

它知道

自己是朵花吗

你说它

能开吗

没有叶子

没有根

你说

它这样

算花吗

你说

它听到

我们说话吗

你说

它愿意

为我们

而开吗

.10.14

爱你时

我是美好的

仅有此时

我是美好的

一草一木都轻快起来

青鸟叼走了我的荒凉

世界变得空空荡荡

太阳却闪得好亮

我收集了一片又一片叶子

听叶脉里你的歌声

我听不懂

却也笑着

我的草木开始生长

向天上

向人们的心上

向妈妈的肚子里

向太阳！

我也开始生长

歪歪扭扭

不知方向

但我依旧长啊长

最终

我长成一条长长的椅

环在大道之旁

待疲惫的人休养

噢！

瞧！

我的树开始结果了

我的爱人

我亲爱的路人

请纵情摘取

莫要让它从树上掉下

摔得生疼

.10.15

哈哈

我又找到你啦

你在自动贩卖机前

贩卖

刚刚

你明明还在

公共泳池边

浮潜

你吞下了消毒水

清洗手

清洗金钱

你知道的

这没什么用

大街上的落叶

是扫不干净的

因为

冬天要来

春天还远

而自由的落叶

不在意季节

来

牵我的手

咱们去把它们踩得

服服帖帖

.10.15

我站在草坪上

和树一起

和栏杆上的被子一起

吹着风

晒太阳

.10.15（图）

我有一双眼睛

和你们一样

那会转溜的

黑白小轱辘球

是的

我有一双能用的眼睛

但我不知道

什么是看见

我仰着头上的无患子

太阳将落了

这果子反着光

随着风轻轻晃

我问它

“什么是你的实在？”

“...”

“什么才是你的实在？”

“...”

“什么…”

“...”

它老了

生了皱纹

它棕了

似要掉了

它躺满草地了

草地也枯黄了

它不见了

草地灰白了

它又变了

却也没变

依旧沉默着

后来

我终于等不住了

我回家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世上的孩子们

将我围住了

说：

“你老了

有皱纹了

你的手枯黄了

你的发灰白了

噢

你眼里反着的光

没了”

我吓坏了

赶紧逃跑

回到树上去了

.10.17

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听不见

黑夜里

无数苦难的人们

在呼喊

只听见

风雨中

我生命海上的小船

在漂转

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看不见

日出前

万千高举的枯骨

在祈祷

只看见

门前娇生的花朵

又掉了一瓣

我没有生活的解药

人人都有苦难的配方

自杀的人们

不要指望医学

这条河

不会通向哪里

它永远都在这里

看着你

.10.20

我是欲望

也是欲望的反面

我在暗夜里行走

两盏橙色的路灯

像猫的瞳孔

扎着我的胆怯

我被风穿出了孔

你以为夜里何以有歌声？

那是我的骨哨

树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开始大哭

咒骂

“你这个残忍的！”

有腿的不该怪没腿的

沉默的不该怪风

风不是罪人

风不过穿孔

那线

不是回忆

是明日的太阳

.10.20

我仍往上攀登着

不知道

最后一阶

终否得觅

无妨

云不代表天

早有墓冢在地

沥在空中的血

不过源于自己

有何可畏

初光乍世

母亲吹了口气

鲜红的火烧云

撕开了天地

如今不过

待一切归去

.10.21

它本只是一具体

在路上行

人们穿过了它的眼睛

.10.21

我的玫瑰在哪里

我在寻找

我的玫瑰在哪里

夜只是沉默

偷渡着风

那荡漾着玫瑰香气的风

我清醒

我从不羡慕别人的玫瑰

我沉醉

我不爱我那拥有玫瑰的我

我不堪我那寻觅玫瑰的我

我仍将做梦

梦是玫瑰海

梦是满园香

梦碎了

你别笑我

我就是支玫瑰

.10.21

今天兜售糖果

又失败了

我又要自己吃掉吗

不要啊

我都没有牙齿了

今天又要喂虫子吗

真不甘

真不甘

虫子，虫子

你们可愿变作孩子

离开我的身体

莫再让我痛苦

我给你们天下最甜蜜的糖果

你们给我天下最灿烂的笑容好吗

虫子，虫子

离开我的身体

我已老朽

我已腐枯

将变成一张

薄薄的糖纸

.10.21

我何尝没有在躲避

我终身都在躲避

从前

我躲进真理里

现在

我躲进妄想里

此刻真苦

我怎就不敢

躲进苦里

我怎就不敢

躲进此刻里

.10.21

只要我愿意

我想都可以想不起你

只要我愿意

我全身心都可以奉献给你

我走到了这路口

向着两边叹气

没有一条路是坏的

反而是走到这里

花了我四十七年又九个月零二十八天

太阳照耀着前方

路成金色

太阳渐渐沉睡

路变酒红

我点了一支烟

小心地捏在手里

露水笑了笑

把它熄灭了

我无所事事地原地打转

突觉来时的路不见了

噢

全全吞在我影的肚子里了

太阳催着我的影子

歪歪扭扭地爬

我探着脑袋

歪歪扭扭地思量

我知道了

现在轮到我当影子了

脚后再生一条道路

永远光亮

引领太阳

.10.22

我立在坚固的高楼上

透过窗

透过栏杆

穿过两块

高耸又狭长的石壁

向远方看去

那儿有一片绿色的草原

原上有一棵粉色的树

树上开满了银色的花

太阳不那么大

但一切都在闪耀

金光携着暖流涌来

跨过草原

穿过石壁

透过栏杆

透过窗

.10.23

我在阳光下

像一只狗一样进食

没人能看见我

狗，

你比我知道的更多

此时

我正将食物吞咽下

而不知为何而吃

不知食物从何而来

但我知道

节约食物

妈妈说过

狗

你的妈妈都告诉过你什么？

她在哪里？

她还好吗？

你是否享受这阳光？

你是否感到饥饿？

请享用我的食物吧

你比我更像

生活的孩子

.10.23

我又到了这条金光隧道

噢…

我倦了

我厌了

我丢了笔

不再说了

.10.23

他独自走在黑暗的街道

手中刀还滴着血

他小心地避开了一张张落叶

皮鞋却嘎吱作响

.10.23

我倚在树上

芦苇倚在风上

我是飘浮的

它是安定的

.10.24

我了解

一切都是假的

我对你的情爱是假的

我对他的憎恶是假的

我对我的恐惧…

是真的

我非要说它是真的

我不能说谎话

却可以骗自己

这恐惧多真啊

我都看不见我

想不起我啦

那又是谁

饱受着恐惧的折磨呢

我说了

我不能说谎话

是我在折磨我

我折磨了整个世界

却一副

被世界折磨致死的模样

.10.24

我能给人带来快乐

我能让人感到被爱

这是我的能力

而我只是在无人的地方

坐着

躺着

看着一切

看秋天

怎样叫桂花飘落

豆荚如何爆裂

弹射出种子

是愤怒

是欢呼

我也大叫一声

“好！”

.10.24

你知道吗

叶子是怎样落下的

你完整地看见过吗

我告诉你

其实叶子不是落下的

叶子本就在地上

是被吸上去的

我告诉你

时间是倒带

不然我怎么早就知道

我们会分离

.10.24

一只无壳的蜗牛

路中央

它已死了

我想

它就那样侧躺着

一尊卧佛

粘液画成的图案

似个圈

这是死神的艺术

是时钟

几点钟方向？

你终将知道，不急

他说

.10.24（图）

我不爱他光鲜

爱的是他的脆弱

.10.25

我看见

气球在挣扎

想向天冲去

风扯着你

线也扯着它

可谁知道

气球怎么想

它也许不想飞

却就是个气球

我问你

你说

气球没有想法

.10.25

今晚

比以往更冷一些

我又想起了

我的小花

那开在路边的

我的小花

风一定推搡着你

威胁说要带你走

车一定呼啸而过

车灯无情地

闪你的眼

多么坚强而美丽的

我的小花

多么善良又可爱的

我的小花

我要叫细雨丰沛，晚风轻柔

我要太阳永远照耀你

我要月光深情地沐浴

我要做你脚下的土

我要做你的叶

我愿做空气流经你

我愿假扮一只

走累了的瓢虫

在你身下栖息

我仰望你

我守护你

我生命的小花!

我的小花

.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