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这里的病人来自全国各地，慕名而来。床位上的病人，都需要家属签承诺书，二十四小时监护，必须一位家属守床的。病房的三位已入住一个多月，不见起色。没有变化就是有效果，美容产品的推销广告，用在这里刚刚好。三个病号都是肝上的毛病。两位都是老肝病，常年吃中药，一位则是血吸虫引起。殊途同归，他们的谷丙转氨酶都到达了四五百，因为肝脏都已硬化，没有排毒解毒功能，表现在身体上是脸上蜡黄，眼睛发绿。第一次进来的人都会吓一跳，有点魔幻。他们有时昏睡，有时亢奋。昏睡时，家属紧张，护士会二十分钟检查一次呼吸心跳。亢奋时，家属更紧张，护士提醒，当心回光返照。隔壁房间，隔壁隔壁房间，三头两天听到家属的哭声，那是久病无奈的告别。医生早就告知，他们也别无他法，回去是绝望，留下还有希望，无论对家属还是病人。一号床的病人原本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连续的熬夜加班，加上原来就有过小三阳的底子，爆发了，指标蹭蹭蹭，居高不下。结婚时瞒着老婆，这次出状况了才坦白。所幸，这里的医生临床经验丰富，半个月就平稳下来，回家慢养去了。换来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本来是靠体力吃饭的，现在面黄肌瘦。天天在床上辗转反侧，叹着气，每天早上都要去护士台查账，闹着要出院。中间那床老爷子两个儿子在国外，醒来就说儿子在国外的情况，说儿子和他一样高高帅帅，身上的衣服都是儿子们的淘汰下来的，质地好，还蛮新簇簇，穿得挺舒服。他讨厌一号床那个小气的男人，成天叹着气，没意思。他说，他来时就把所有的经济大权交给老婆了，交代清楚了。活着就要开心一天，想吃吃，不想吃就睡，都成这样了，想不开那就不要到这里来了。医生禁止他吃的食物，从来不忌讳，大口吃肉，想吃啥就吃啥，早上趁医生不注意还出去吃早饭，他说这个环境差，看着就没胃口，过好今天才能有明天。一号床的男人知道是提点他，转过身，背对着他。他还是不要听他说这些轻飘飘的话。三号床的爷爷，是个文化人。一个月医生护士的精心照料，他写了封感谢信，表扬他的床位医生还有负责他各种检查的护士，医院关键时刻对他这个外地人及时提供了血浆蛋白。来这里的人都是要挂蛋白，不过库存不足时优先当地人。这里的他们都靠蛋白养着，医生们每天都在期待奇迹出现，家属们也在过道互相打听各家病情。大部分人是常年吃着中药，据说将来骨头都是黑的。是药三分毒，西医不鼓励吃很长时间的中药，中医又对西医排斥。有些人家是太大意，从来不吃药，突发引起的指标狂飙，身体超级疲倦才想到去检查，结果当医院吧。三号床的爷爷见不得二号说一号，到这里的人应该互相打气才对，他这么高调的炫富，他想压压他。说他的儿子媳妇都是研究生，都是公务员，工资稳定，和他们一起住在一个大房子里，孙女很聪明，自己的妈妈也已经九十几岁，身体好，牙齿还能吃蚕豆。他也是一个单位的领导，存款还有点。二号说，你到现在还不把钱分分，权老早好交了啊。住在这里的人都觉得别人的病比自己重，因为他们看到的都是别人的脸色。生怕别人会传染家人，让他们去过道透气去，少在病房。可是护士不答应，要随时跟踪，有时出状况就是断崖式的，来不及反应，更不要说耽搁一二十分钟。星期天，三床的爷爷来了一群家属，爷爷特别兴奋。晚上开始写诗了，意气风发地朗诵给女儿听，让她帮再改改。医生来劝说，该休息了，明天再写，爷爷嘴上答应，灵感来了挡不住啊。护士把家属喊出去，想办法让他休息，当心回光返照。在这里，有惊无险是好事。星期一的例行指标检查，三床爷爷的指标突然降了。这个喜讯告诉了床位医生。所有医生都激动了，来到床前会诊，要求大家把爷爷的案例研究下，究竟是什么发挥了作用。他们几乎不相信，这个在他们的治疗史上从来没有过，三天后又测了一下，居然又降了。他们欣喜若狂，最初他们认为只有换肝才有救，家属采取保守治疗，也是床位医生多方面考虑的结果。毕竟啥叫换肝成功，顺利下手术台就是成功，以后的状况，每年的维护费都是个考虑因素，至少要有二百万的现金储备，不然给家庭的负担很重。现在这是最好的结果，也许是连续一个月的蛋白发挥了作用，毕竟肝是再生能力很强的器官。下一个星期，一号坚持出院了。二号脸更绿了，也许是那些偷吃的肉肉在作妖，但他说是命。下一个月，三号笑嘻嘻回家了。他们每个病房都去挥挥手，让他们要有信心。离开这里的人并不多。医院的成功案例。医院的回访电话。冬天的无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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